
清晨,睡眼朦朧間便被窗外的一陣槐香激醒,這熟悉的味道已盼望許久??赡茉从陉柎喝碌呐笥讶?,可能來自記憶中從未消散的味蕾,亦或是萌發(fā)于與故友重逢的欣喜時分。不明所以,不糾因果,總之,這一刻的香甜直沁心脾。
陜北的春天來得格外遲,因而這份相思便醞釀得愈久。每年當槐香在礦區(qū)彌漫,那思鄉(xiāng)的情愫便愈發(fā)濃烈。這清新而熟悉的氣息里,既承載著游子對故土的深切眷戀,又凝結(jié)著年少相約的壯志豪情,更沉淀著歲月蹉跎的淡淡感傷。
恍惚間,時光仿佛倒流至兒時場景。雖然時光不復,但鐫刻在舌尖的味覺記憶永不褪色。那些年,挎著竹籃漫山爭采槐花的嬸娘們,嘴上嬉笑打趣,手上卻片刻不停。在物質(zhì)匱乏的年代里,她們用布滿老繭的雙手,采摘著漫山遍野的野菜花果,為丈夫子女調(diào)劑著寡淡的飲食。年復一年,從青絲如瀑到華發(fā)叢生,她們始終以最質(zhì)樸的方式守護著家的溫暖。
到如今,爺爺奶奶窩在灶間制作槐花麥飯、槐花烙餅的場景都依然清晰,他們種下的槐樹逐年增長,年復一年的繁花錦簇、香氣四溢。不知他們是否也能一樣聞到槐花香。
“有花堪折直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”,用詩人杜秋娘的這句詩形容再好不過。槐花的花期很短,能聞到花香往往都是已然盛放的狀態(tài),可食期更短。每到槐花盛開的季節(jié),滿山如雪的白浪翻滾,整個村子都沉浸在蜜糖般的暗香中。今早的滿院槐香瞬間把我的思緒擾亂拉回到兒時,那些翻山越嶺,爬樹摘花的記憶涌現(xiàn)心頭。后坡上的槐樹花往往被我連枝拖回家,或被食用,或被我編制花環(huán)頭飾。偶爾還被用來做誘餌,塑料袋全副武裝,偷食外公養(yǎng)的蜜蜂巢??傊?,功能之多用處之廣,無所不及。
而如今,不知是毛烏素沙漠腹地的這幾株槐樹太高,少了陪我一起折花的少年,還是因為生得過于艱難,竟生出一絲憐憫惜愛之心,不忍食之。
香風拂過耳際,我在陜北遲到的春風里遙寄相思。那芬芳仿佛感知到我的期盼,穿越千山萬水,特意來輕叩窗欞,潛入夢境。那些遠去的人與事,或許再難重逢,卻早已寫入生命的篇章,鐫刻成獨特的歲月印記,化作此生難忘的鄉(xiāng)愁。
忽聞幾個小姑娘抱怨院中槐樹過高,望著她們青春洋溢的臉龐,我將涌到嘴邊的往事悄然咽下:原來懷揣槐花情結(jié)的,從來都不止我一人。(蔣婷)